古人云:“乌有反哺之义,羊有跪乳之恩”。第一句是说,小乌鸦被大乌鸦哺育大后,大乌鸦老了,长大的小乌鸦则知道反哺老乌鸦。乌鸦认为“孝老”是一种道义。
乌鸦反哺
第二句是说:羊羔羔吃奶的时候,都是跪在地上。表示羊妈妈伟大,吃它的奶必须跪着祈求和接受。羊认为羊妈妈对自己有恩,必须“跪吃”。
羊羔跪乳
这两句古话是以物喻人。告诫人们,连乌鸦和羊羔这些畜生都懂得孝敬父母的恩义,那么,人怎么能不孝敬自己的老人呢!
山羊跪乳
但是,谁也不曾把尽孝的事儿,联想到贪婪、凶残的狼身上。要知道,人们对那些丧良心的人可都是骂为“狼心狗肺”的!
但“阎王套”猎人讲的一个“狼比人强”的故事,让我刻骨铭心。
这只狼在想什么呢?
“阎王套”是长白山中著名的不用枪的猎人。他的武器是圈套。因为他的套子下得几乎百发百中,所以,山里人誉他为“阎王套”。
几十年前,“阎王套”拄着一杆用来对付没勒死的狼、獾、狐狸、野猪、狗熊等凶猛动物的长矛,来到了荒草沟。那里有他布设在不同地方的几个套子。已经有四五天没来这里“遛套子”了——这是长白山中的猎人术语,就是挨个儿巡查设计好的套子。他想,沟中的狍子该上套了。他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。因为他每次遛套子,总没让他失望过。
还没到荒草沟,老远就听到一群乌鸦和喜鹊在荒草沟上空盘旋、噪叫。“阎王套”立刻高兴地喊一声“有了”,立即加快脚步,趟着过膝深的大雪往前跋涉。长白山人的经验是:哪里有乌鸦和喜鹊成群地噪叫,哪里准有野兽的尸体。它们是冬季专门捡食林海雪原中尸体吃的飞禽。所以,“阎王套”看到乌鸦噪叫就认为:自己在荒草沟中的套子,套住东西了。
乌鸦在长白山森林上空飞舞噪叫,是发现了什么
刚刚进入荒草沟,“阎王套”就看见自己下套子的地方,黑压压的一群乌鸦和喜鹊在争夺着吃食什么。他加快脚步过去,边跑边大声地呼喊着“呕——哧!”他害怕这些乌鸦喜鹊的铁嘴啄坏了自己的猎物的毛皮。一旦啄坏了,那毛皮就不值钱了。
“阎王套”来到跟前时,乌鸦喜鹊们不满意地哇哇叫着,落到了旁边的大树上。他一看,地上只剩下了一个狍子头、四条狍子腿和一副骨架。他不相信这群乌鸦会把这头看脑袋就不小的狍子啄食得这么快,于是弯腰在雪地上仔细观察起来。
雪地很凌乱,有很多狼的脚印。他终于循着那些杂乱的脚印找到了两行清晰的狼脚印,一行是来时的,一行是去时的。最后,“阎王套”断定:是狼来吞噬了他套住的狍子的肉,只扔下了狍子脑袋和骨架等残体。然后招来了这帮贪吃的“飞将军”!
长白山中的雪原狼
“阎王套”把钢丝套子解下来,重新选择了一个地方布设好,告诫自己:后天一定要来此遛套子。这个被狼吃掉的狍子,就是因为自己来晚了,才被狼抢先了。哼!养个孩子被猫叼走了。
第三天,“阎王套”满怀信心地前往荒草沟。这次,他仍然是老远就看见一群乌鸦在荒草沟上空盘旋、噪叫。
不可能吧?狼不会来得这么早呀!他毕竟是猎人。他曾算计过:即便他布置的套子几个小时后就套住狍子或者鹿,那么第三天来遛套子猎物也腐烂不了。因为猎物很快就会被冻僵。最重要的是他算计着,那条吃惯了嘴的狼,最低也得明天过来。那雪地上的脚印说明,只有一条狼吞食了他整只狍子的肉。狼吃这么饱,怎么也需要四五天的时间消化。所以,他把自己的遛套子时间,定在第三天。
乌鸦又在树上叫喊:这里有吃的!
可是,“阎王套”来到荒草沟后,依然是老远就看见自己最新布设套子的地方,飞舞着一群乌鸦和喜鹊。
难道真的又被那头狼抢了个先?
他快步走过去,驱赶走乌鸦和喜鹊一看,被套住的狍子依然被吃的只剩下一个狍子脑袋、四只干腿棒子和一副鲜血淋漓的骨架。“阎王套”后悔地骂了一句“又他妈的晚了一步”!
他再次仔细地研究起“案发现场”来,可是,无论自己怎样细致观察,依然是发现一只狼的脚踪。
是原先那只狼来抢吃了我的狍子,还是另外一只狼捷足先登了呢?他实在无从判断,只好继续按着走去的狼踪迹,跟踪查看。
翻过一个小岗梁,就是他布置的另一个圈套的地方。他抱着一线希望,循着狼脚印走去。
这头狼盯住了猎物
忽然,“阎王套”惊呆了!岗梁下他布设另一个连环套的雪地上,赫然摆放着一只鲜血淋漓的狼爪!怎么个情况呀?“阎王套”有些懵了。
“阎王套”仔细研究着那只扔在雪地上的狼爪。狼爪套在他设下的钢丝套上,钢丝套已经勒进了狼爪上的皮肉,直达骨头。狼爪上的外皮已经被啃烂,像是狼被钢丝套子套住后,想拼命挣脱,却越挣越紧,一直勒进了皮肉内。大概是狼急于逃生,想啃断钢丝套子,但是根本啃不着,或者是啃不断。结果把自己的狼爪子啃烂了。
“阎王套”接着认真地研究那狼爪的断茬儿。发现那断茬儿好像是硬生生地咬断的。断骨茬儿上还有硬生生地嚼断的白色的肌腱。他看得毛骨悚然。心想:是狼自己咬断了自己的狼爪,还是别的狼前来,把这只被套住的狼吃掉了,最后才咬断了被套子套住的狼爪子呢?
狼凄厉地嚎叫起来
他认真地观察着,没有发现其他狼的足迹。最后的结论是:这只狼先吞吃了自己套住的狍子的肉,走到这里时被套住了狼爪子。它逃不掉了,才被迫自己啃断了自己的被套住的爪子以解厄。
这狼对自己也太狠了吧!他感叹。但他又认为这是狼的智慧之举——宁可自己咬断被套住的狼爪子,变成残废狼,也绝对不当个被猎人打死的狼!
“阎王套”被震撼了,感动了。他决心跟踪一下这只自己“断腕的壮士狼”。
沿着斑斑的血迹和趔趔趄趄的狼脚踪,“阎王套”足足在林海雪原中跟踪了十多里地的距离。雪地上不断有狼摔跟头的雪窝子。大概狼忽然少了一只前爪,走路不习惯,所以老是朝前摔跟头。而且每隔一段距离,就会有一个狼趴卧的印痕。可能是这头狼的断腿疼痛得实在忍受不了,或者狼疼痛得实在走不动了,才趴卧在雪地上的。但狼毕竟还是坚定不移地走了下去,是那种一直向前的方向走了下去。
这只狼老了!
最终,“阎王套”在一道沟谷的乱石窝中,远远地看到了自己跟踪的那只狼。但是,“阎王套”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。他看见了两只狼!一只三条腿的狼站着,另一只趴着。
为了看得分明,“阎王套”隐蔽着身形,蹑手蹑脚地向下风头的方向转移过去——他害怕狼顺风嗅到他的气味。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能够近距离看清狼窝的地方,他开始默默地观察起来。
那只站着的三条腿的狼浑身颤抖着,似乎摇摇欲坠,但是它仍然坚强地站着。那条露着断骨茬儿的左前腿,仍然在滴着血。
旁边的狼似乎很老了,毛色苍灰而稀疏,瘦骨嶙峋,似乎又老又病。老狼心疼地呜咽着,伸出大舌头给那头断腿狼舔着断腿上的血迹。老狼舔一会儿那只年轻狼的断腿,再低头叼起一口肉,仰起脖子用力地吞咽着。
狼正在林海雪原中吞食猎物
“阎王套”看清了:那老狼竟然满嘴无牙了!
接着,他看到那头断腿狼又用力收缩着肚皮,再一次地用力吣出了一口肉。它好像想直接吐到老狼的口中,但是老狼似乎根本接不住。断腿狼只好把口中的肉吐到地上。接着,断腿狼就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吐着肚子中的肉,似乎要吐空为快。
“阎王套”知道,狼有两个能力。第一是“暴食”能力,它可以一口气吃下十几斤肉,然后几天或者一个星期内不吃东西。第二是“吣食”能力。它可以把捕食到的猎物一口气吃下去,用肚子做工具装回狼窝,再逼迫自己吐出来,喂养那些在窝中嗷嗷待哺的狼崽。把吃到肚子中未消化的肉食呕吐出来,就叫“吣食”。
但是,他绝对没听说过,这只狼“吣食”是为了给老狼吃。而且,这只狼本来被套子套住了左前爪。那么,它果断地自己咬断自己被套住的前爪,逃回来的目的,就是把肚子中的肉带给老狼吃吧!
两只狼,一老以少。你能分清吗?
“阎王套”判断:这狼知道如果自己不回来,老狼就会饿死。,所以,它必须活着回来。因为它如果死在猎人的套子上,那么失去捕食能力的老狼,也必然饿死在狼窝中!
“阎王套”说,那天他回到自己的窝棚,就邀请屯子里的猎人们来喝酒,然后讲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,然后喝得酩酊大醉,然后哭喊着:我他妈的不如这只狼呀!这只狼为了养活老狼,竟敢咬断自己被套子套住的腿。它就为了回到窝中继续吣食喂老狼。可是我呢?竟然让老爹老娘,孤老在山东……
老猎人们闻听,尽皆潸然。
“阎王套”说,从此,他每隔三五天,就扛一头套死的野兽扔进了那个狼窝沟,就为了那头咬断自己爪子的狼的孝心。(作者简介:王天祥,山东青岛人,高级记者、作家,出版长篇小说、旅游文学、报告文学、历史文化、旅游文化、诗词赏析、企业管理、市场分析、成功学、人才学等各种专著42部,撰写电视剧200多集,创作历史、文化、风光、纪实等专题电视片数十部,在各类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,发表网络文章千余篇。)
长白山中的雪原狼群